江心诺

兰夜拾因(下)完结

 许墨X你同人文   民国+西月国设定  七夕约会衍生 许墨大学老师x演员交际花及情报贩子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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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梦生花

回不去的,回不去了。

你心里非常清楚,当初前往西月国,你将神识完全封印,就是为了不被俗世的纷繁扰乱神心,只是生死一线不得不冲破封印,却看到西月国是那样的腐朽不堪,神心动荡,更兼沾染了魔气,此刻即便回到地下,这样的神识也不可能再被神体接纳。若要神识归位,要么在此地以隐晶净化神识,成千上万年后神识清明,自可重新回归;要么将神识投入大千世界种种轮回,历万千滋味锤炼打磨,然后放下一切,亦可重返清明。

可无论是清修千万年,还是轮回千百世,你都不想选。为神的岁月太长,你已经足够知道做一个神是多么无趣而无用的事。为人的时间虽短,却已让你看透人类的虚伪贪婪,何须再去经历千百次。

你睁开眼,那人的眉眼渐渐清晰,眉心微蹙,你想起来为神的千万年无聊岁月中,只有他时常来与你下棋。



这只曾为人类的狐狸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艰难才成为今天的万妖之王,如今唯一能够靠近你禁地的人。虽则你为神的时候并不觉得无聊,所以也并不甚在意是否有他相陪对弈,但你前往西月国这些年他对你留在此地的神体勤加照拂,又于长梦中将你点醒,这份情你是该承的。

“我走之后,这副神体就留给你,你用了这个壳子,寿数至少也可再增几万年,便是你修为提升需度雷劫,有了这副神体也是不怕的。你若嫌没有你本身俊秀,亦可拿去炼丹,于修为也是大有助益……”

你看着他的眉心越蹙越紧,终于冷声打断你:“你对我说的话,永远都是临别赠言吗?永远都是要撇清关系,不劳动我一丝一毫吗?”

你却只是微笑,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太多,又似是并不计较他说了什么,轻轻合上双眸,躯体冰冷,神识上升,飘落在冰冷的隐灵台。

并没有犹豫多久,你如一只鸟儿决然下坠,西月唯一的神放弃了她的信徒,将神识放逐虚空,消散于宇宙。

宴都中被你托付了西月国未来的三个男人没来由地同时心中一痛,不由自主望向隐灵台的方向。

神识并无实体,隐灵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大雨在血迹即将干涸的时候倾覆而下,隐灵台在雨中越发得模糊而高远。

那时候遥望着隐灵台的三个人并不知道,这一刻起,他们将永失所爱。

只有那人在大雨中凝望着深不见底的隐灵台,瞳眸渐渐缩紧,握紧的指骨已然发白。

纵身一跃,代价是万年修为,半生寿数。

“你何其残忍……”

14.深陷

你猛地睁开眼,窗外日光盛大,你觉得眸中有些刺痛,太阳穴也突突跳了起来。

又是这一句话,当你第一次触碰归隐之匣的时候曾听到这句话,但那时你五感模糊,根本分辨不清声音的来源,此时的梦却字字清晰。

那熟悉的眉眼,叹息的语气,将所有不甚清晰的幻象串联起来。你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里来回变换,教你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神对西月国和人类深重的失望如刻入了骨髓,使得你此刻完全陷入了跳下隐灵台时万念俱灰的情绪里。你应该已经泯灭于天地间,干干净净,为何却还要在这生生世世中荒唐纠缠,体验着被你所唾弃的人类的喜怒哀乐?

你混乱的脑子理不清为何发现是许墨插手了你的命运这件事让你如此愤怒,你应该理所应当地恨这只翻云覆雨手,可偏偏那个人却是许墨。连情绪都纠缠起来,紧紧缚住了你的心,使得每分每秒都变得难捱起来。

你起身更衣,拒绝了司机开车送你的提议,只是叫下人唤了一辆黄包车,便又往恋语大学堂而去。

与第一次站在这间办公室门前的忐忑不同,这一次你连敲门都省略,直接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许墨还坐在你上一次见他时那个窗边的位置,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张图纸,周围零散铺开了不少资料,但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桌面的纸张,而是微侧着头看着手中摩挲的一只棕褐色的玻璃瓶子。他似乎在出神,眉心微微蹙起。



听见你进门的声音,他显然有些惊诧,却只是站起身向你走过来,在经过身旁一个搁架的时候顺手将瓶子不动声色地放上去。

“怎么这会过来了?你的脸色不太好,没有休息好吗?”他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便不再靠近,但语气里的关切又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伸过手来抚上你的脸颊。

这种错觉让你不自觉地微微侧过了身子,避让那并不存在的手指。眼前君子如玉的眉眼与梦里那人重合,你只觉得胸中戾气瞬间激荡,这些轮回过的世俗纷扰,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赐,你开口便是冷笑:“妖王好大的手笔,万年的修为说散就散了,就为了推我入这滚滚红尘,是觉得我当巫女那几年还没被人类愚弄够,应该再轮回几次好好尝尝人类的贪婪阴险丑陋虚伪,还是以为到了这凡俗之地,我便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说不定就会让你这万余年的心思得偿所愿?”

许墨一楞,望入你眼中的眸色便深沉下来,你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压抑:“所以,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

许墨答非所问,你却好像其实也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只是继续质问:“看着我像个小丑似的一遍遍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你就是这幕后的始作俑者,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许墨的眼中暗流汹涌,手掌微微抚过心口,几不可察地压了压。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眸中已经泛起红色,你听见他声音微哑,几乎一字一句:“不错,看昔日与地同寿不可企及的神现在在我面前几乎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真可算得上一件乐事。”



“我的能力,你说封印就封印,说解开就解开,你究竟凭什么这样一直左右我的命运?”你也动了怒,想起面前之人的深不可测,想起自己轮回转世的每一次都有他出现过,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受骗感和当初在西月国无异。

“你觉得我凭什么这样做?不过是凭本事罢了。”许墨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这一次那微笑竟然带出一种残酷和冰冷,“你以为一只修为尚浅的狐妖为什么要拼着性命闯进禁地,又为什么要天天陪着一个无趣到连笑容也欠奉的神下棋?自然是因为禁地修行速度不一般,跟着神吸收灵气的效率更高,所以我才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当上妖王。而你这个得天地钟灵之气的神却毫不珍惜,那不如就看看失去一切的你有多么无力吧。而过去在你面前谨小慎微的我,自然也要借机翻云覆雨,才能体现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的价值不是吗?”

无趣、谨小慎微、卧薪尝胆……不知为何,这几个被许墨用来形容那近万年相处的词刺得你心口发疼,眼角也红了:“既然如此,就请妖王大人放过我这无趣又渺小的凡人,我自去历我该历的轮回,咱们今后,生生世世,山水不相逢!”

你说完这一句话就干脆地转身,眼中泪意翻涌,可连你自己都不知这泪是为何而落,只是用力咬住唇瓣,撞上房门,奔下楼去。

15 心牢

靠在楼下那片开满栀子花的墙边,你惊觉眼泪随着咬紧的贝齿漫上舌尖,几乎连心头都苦涩起来。你静立了很久,直到栀子花的香气冲淡了那片苦涩,才慢慢回过神来。

图纸还在许墨手里,那张有着父亲去向线索的图纸就摊开在许墨的案头,也许你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研究其中的隐秘。

你忽然间有些懊悔狠话说得太早,明明还有求于人,却说永不相见。其实你也并没有那么恨他,此刻情绪渐渐平静,你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心无挂碍只愿消散于天地间的神祇,你有清晰完整的人生,有重要的亲人朋友,更有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执念,生而为人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就算许墨插手过你的命运,那也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段经历,生生世世会遇见那么多人,也不必单单排除一个许墨。

是你入梦太深,完全陷入了那段绝望的神的思绪,又被许墨的言语激怒,说出了无可挽回的话。

也许在这漫长的轮回中,你唯一不想排除的,单单只是一个许墨。突然闪过的这个念头让你有些恐慌,你不敢深想,垂头丧气,许墨一定已经不肯再帮你破解其中的关窍,那就只能万事靠自己,可即便如此,图纸也必须拿回来才能慢慢研究。你抚了抚胸口,告诉自己小女子不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也只是上去拿回图纸,从此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此生茫茫不差这一面,又匆匆奔上楼去。

你在门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设想了很久自己该怎样进门,终于决定还是保持住方才的气势,猛地推门而入。

“既然说了不再劳烦许先生,那么图纸我就拿走了……”

话没说完,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散落一地的纸张资料,古朴的工艺搁架倾斜着被旁侧的墙壁拦住,却仍是倒了一半,搁架上的植物和摆件全都七零八落,而在摇摇欲坠的搁架下方,许墨单膝跪地,后背倚靠着歪斜的搁架,一个棕褐色的玻璃瓶子滚落在他脚边不远处,白色药丸撒了满地。

许墨正在艰难地伸出手去够那个瓶子,他的眼镜被另一只撑在地上的手掌压住,碎裂的镜片扎入掌心,已经洇开一片血迹。

一向扣得严谨的长衫领口的盘扣已被拽脱,露出一小段锁骨,锁骨之上一道红痕格外明显,显然是烦躁之下匆忙拉拽领口划伤的。

听见你的声音,许墨抬起头来,额发半遮的眼眸泛着雾气,流露出一种少见的脆弱。



你几乎觉得有着那种眼神的男人下一秒就会说出“帮帮我”,然而他只是重又低垂了头,一言不发地坐回地上,未曾受伤的手放弃了去够那只棕褐色的瓶子,只是用力压住了心口,低低地喘息了几声。

明明是很低的喘息声却像是放大了几百倍在你耳中回荡,让你莫名有些脸红。但此刻你也顾不上其他,连方才的芥蒂也先丢到一边,忙忙地跑上前倒了一杯水递到许墨唇边,又捡起了那个玻璃瓶子,低头看了看里面仅剩的几颗药丸,轻声问道:“几颗?”

许墨没有抬头,甚至还略微偏开一些,似是想要避开你,却又实在艰难,只能维持着一个尽量不让呼吸交换的距离。你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很久,才听见他哑声道:“不要这个,那边,还有一个透明的瓶子。”

你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果然稍远的地方翻倒着一个医药箱,一个玻璃瓶从箱中跌出,透明的瓶身可见其中半红半白的胶囊。瓶口并未打开,余量却只剩半瓶。

你走过去将瓶子捡起,这瓶胶囊所在的位置是搁架的正下方,应该是搁架倾倒时掉落的。你拿着瓶子重新回到许墨身边:“这个又该吃几颗?”

“一……两颗。”许墨改口虽然迅速,你却还是听出了问题,若不是实在难受得紧,怎么可能将原本一颗就够的药量加倍。

旋开瓶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你还是拿起了先前棕褐色的那瓶。

“你原本想要拿的是撒了的这个吧,这一瓶完好的是架子倒了自己掉下来的,这么看来,应该是你原本要拿的更对症一些。”

柔软的手指猝不及防靠近,一颗白色的药丸顺着指尖滑入口中,许墨还来不及询问你的言外之意,舌尖已经卷到了一抹细腻的肌肤。女孩的指尖带着一丝雪花膏的清香,连微苦而滞涩的药丸也好入口了许多。

并没有太久错愕的时间,温热的水送上,药丸随水而下,许墨叹了口气,避开了你的目光:“对不起……服药之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状态不太好,你先回去吧……帮我把门带好。”

他说得很慢,似乎连说话也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你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此时为何还要逞强:“我都不在意食言而肥了,你还在赌什么气呢?你现在是个病人,我总得把你安顿好,就这么倒在这里怎么行?”

你从掉落的医药箱里翻出酒精纱布和镊子,简单为许墨的左手处理了伤口,然后搬来椅子顶住许墨身后的搁架,这架子太沉,你没办法一个人把它复原,只能先防止扶许墨起来的时候再被搁架砸下,然后你努力扶起许墨,将他往里间带去。

男人看上去有种文人的清瘦,压在肩上还是颇有分量,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摆在内间你窝过的那个沙发上时,许墨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他费力地抬了抬手指,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门边。

还是要你走。

但他的身体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到看你出门,便皱着眉歪倒在沙发上。

你并没有听话离开,而是站在门边抱着肩膀看了一会,确认许墨已经睡着,才再次走上前来。

“不是说不会再放开我吗,才冲你发一次脾气,就一直赶人走,看来博学的人心胸未必宽广,你就是最小心眼的那个。”你撇了撇嘴,为他理了理外袍,顺手戳了一下他的发顶。他的头发比看起来要柔软,搔在你的掌心,竟然让你忍不住多抚弄了几下。比起之前那个好像知道你所有事情的许墨,现在的许墨让你少了很多防备,甚至多了些不放心。



“一直赶人走的,明明是你啊……”微哑的嗓音响起,你吓了一跳,原以为已经睡着的许墨斜撑起手臂,带着血丝的眼眸迷蒙半阖,连眼角也染着一片软红。他目中并无焦距,似乎并不像是在对你说话。

“神识受损并不是只有静修和轮回两种办法,妖王内丹也可以净化,你却连向我提一句都不肯。你对他们都有所求,唯独对我,一点情分也不肯欠。”

你心底惊涛骇浪,自觉应是听到了许墨心底的秘密,揣测着他此时的状态,小心翼翼搭话:“用你的妖丹净化,那你不就修为散尽?”

“有什么分别?凝魂聚魄送入轮回一样剩不下多少修为。”

“若只是将你的神识凝聚后送回禁地,你一定会想方设法还我的人情。我偏要你欠着,生生世世地欠着……”

“你怎么还我,还不了的……待你轮回期满神识归位,也就不可能再说将神体赔给我的混话了。”

许墨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带着得逞的狡黠,似极了一只狐狸。

你的手指僵在他的发顶,忽然觉得胸口涨满了难言的情绪,原来他先前所说不过是逼自己走的谎话,真相全在这里。

那些药都只剩下半瓶,说明许墨的病由来已久,想到他正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想被你知道才故意气走你,你的心口就被牵得生疼。

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你看过白起的每一道伤口,可许墨眉头紧皱捂着心口的模样却比白起那些深深的伤口更让你揪心。

你不应该,被这才认识了一夜的男人如此牵动着情绪,但此刻你眼中泪意翻涌,只想对着他大哭一场骂他一通,可是眼前男人明显是在药丸起效后那段“状态不太好”的时候,你连触碰他都小心翼翼,只能仰起头生生将眼泪逼回去。

许墨的鼻尖起了一层薄汗,应是忍疼忍了许久,你慢慢伸手以指腹抹去,再向上抹开他皱起的眉心。

内室里拉了窗帘,微暗的天光模糊了他脸上的棱角,柔和里带着一丝隐藏的脆弱,你不敢再引他说话,就这样看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一眼如穿越了上万年的时光。



16.迷迭

不知过了多久,许墨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只是清醒的那一瞬间,他眼中便迷离褪尽,你甚至隐约在他眼底看到了冷漠和疏离。

还不曾确定是否看错,那狭长的双眸却又柔和地一弯,如一泓秋水漾开微澜:“让你见笑了,多谢你陪着我,已经没事了。”

你尝试着想要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站到了离你一臂之外。

大概是觉得如此避开有些不妥,许墨又将头微微向你偏过来一些,温声解释:“只是老毛病,妖族擅长的是以梦境沟通现世,而我直接以本体入人世,多少要受到法则的压制,服药可以有所缓解。”

“所以你在这个世界里不能随意用法术,我轮回的前几世,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只能以狐狸形态处处受制于人,有一世你将我复活还遭了天罚,又做了几百年狐狸,都是因为法则压制?”

“……对。不过后来研制出了药品,我修炼又很勤,慢慢又可以化形了。”许墨似乎有些意外你会想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你。

“那你陪我轮回千百世,岂不是时时都活在痛苦中?”

“也不是,身为妖王,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法则所伤,只是有时情绪……”声音忽然顿住,许墨回头看你一眼,“你选择的药的确更有效,多谢。”

你直直望着许墨,希望能直看到他的心底。你猜得到他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却猜不出那隐瞒的内容。眼前的男人熟谙人类的心理,在行动上已经尽量回避了会露出破绽的细节,你想套他的话很难,他第一时间就会发现。

但你不明白的是,为何他醒来之后会对你如此疏离,疏离到甚至需要以更多的温柔和耐心来打消你的怀疑。

你自己也很奇怪,虽则相处不过一夜,你竟然已能察觉到他细微的感情差别,何时真心,何时假意。

真心、假意。你在脑海中将这两个词汇反复过了几遍,赫然发现两者的分界就在许墨服药之后。

那个药丸有问题!

你忽然福至心灵,决心再回去看看那些药。

“你先休息一会,我出去帮你收拾一下外间。”

你直奔外间,地面还维持着之前的凌乱,许墨随后而至:“还是我来吧,你不熟悉这些资料。”

你伸向药丸的手讪讪收回,目光突然被一个印有昌瑞标记的信封吸引。

或许是察觉到了你的目光,许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那个信封递给你。

“图纸你拿去吧,李泽言来讨东西了。”



你狐疑地看了许墨一眼,一边打开信封:“他怎么会找上你?”

“虽然昨天的尾巴都被处理干净,但李泽言显然很清楚图纸是被你拿走的。”许墨撩起眼眸看你一眼,你忽然觉得面上发烫,想起获得图纸的过程,有种被抓现行的窘迫。

“你下了昌瑞的游轮以后都接触过谁,以李泽言的手段恐怕不用费多少事就一清二楚。图纸你拿去,是给他是自留想必他都不会有意见。”

只除了——留在许墨这里。

你手中捏着摊开的信纸,纸面上写得很清楚,图纸对昌瑞很重要,给你是物归原主,但不代表答应转交许墨。

“但图纸……你不是还有用……?”

许墨唇角弯起一个微笑,看你的眼神像看一个单纯的小朋友:“我不过是为引你前来设了一个局,图纸只是道具,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他的话如一把钝刀,你的心口又在隐隐作痛。真是奇了怪了,昨夜你还在为他无端的亲近撩拨不胜其扰,到了今天他划清界限,你又如此受伤。

“不过你放心,图纸里的秘密我已经有所了解,之后我会让人把相关的线索给你,你不必担心无法得知父亲的下落。”

明明是替你着想的安抚的话语,你却越听越刺耳,忍耐了很久的不适感终于爆发:“你非得要这样吗?把你做事的意图全都理得这么清楚,是想告诉我不欠你什么,以后也不必相见、更无需挂念吗?”

“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愿吗?”许墨的眼中似有不解,但语气还是那样温和耐心。

“我反悔了!”你气急跺脚,眼中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涌出。

许墨诧异地看着你,你更加烦躁,提高声音:“我反悔了!”

“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我都言而无信地回来找你了,你还在坚持那句气话做什么!怎么那么当真呢,我就是逞了一时口舌之快,难道还要落你几辈子的话柄?”

“但你……一直都是如此。”许墨叹了口气,眼眸染上暗色,“你对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改变过,决定去西月国的时候是这样,跳下隐灵台的时候是这样,就连转世为人也一样,告别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说了讨厌后果然就再也没让我靠近过你身边……”

“其实见与不见并没有什么分别,你对我的态度从来就是如此,就好像,我只是你身边的一粒微尘,来来去去,都与你无关。”

许墨的叙述很平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听你残忍地宣布决定,然后倾尽全力也无可挽回,终于不再挣扎地习惯顺从你的每一句话。

“我可以不对任何人的争抢让步,却唯独对你的决定,毫无办法。”

“每一次在你告别之后,这一世轮回在我这里,就算结束了。”

“以前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和你来世相逢,这一次你更狠绝,直接说生生世世,山水不相逢……”

“看来很快,这些药就不再用得着了……”

许墨摊开的掌心是几颗方才捡起的白色药丸,他握起手掌,药丸在他手中化为齑粉,翻手之间便散入空气,不见踪迹。

你感觉自己的心也如那些白色药丸,被紧紧攥起,碎成千万片。



17.蛊惑

你低着头,握紧了双拳,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地面,你深深呼吸,终于抬起头,下定了决心。

“你就当我这辈子怂!”

“我怂!所以说话不算话,我不仅往后余生还想看见你,从今以后的生生世世,都想要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开口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一句说完,你才惊觉不知何时你是真的已经把这个人放在了心上,不能抹去。

这个认知让你心底更加委屈,话语里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小性子。

“可能我当神的时候是比较威风,说一不二,但我现在就是个凡人,我被你气着了,说了狠话,我不想说话算话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到做到……

“我其实就是动了心,却气你只是像那些西月国的人类一样,把我当成一个玩偶随意摆弄……”

眼泪奔涌,模糊了眼前的许墨,你努力擦着眼泪想将他看清。男人沉暗的眸色被你的话一寸寸点亮,堪堪向你伸出了手,却又忽然眉头紧皱,原本伸向你的手陡然撑在了桌面上,另一只手裹着纱布捂在胸前,似是极为痛苦地弯下身子。

你惊愕不知所措,许墨艰难地喘了口气,迅速拿起先前被你捡起放在桌上的玻璃瓶子,瓶盖拧开,红白各半的胶囊被随意倒在桌上。许墨捡起两颗塞进嘴里,你忙去找水,端着杯子回来时,他却已经匆忙将胶囊吞下,然后一把将你揉进怀里。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玩偶。”他的声音带着叹息,落进你的耳蜗里。

水杯撞在桌沿,水洒了一地,你惊呼“杯子!”却被许墨更用力地将身子压向自己。

压抑的声音在你耳边:“不要动,我不知道这次药效能有多久,趁还有用,让我多抱一会……”

“这个药是……”

“只是普通的止痛药,从今以后抑制剂我不会再用,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

“所以这个药效也很普通,不要推开我……”

你还有很多话想说,听到这里却也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杯子从手中滑落,你乖乖将头埋进他怀中。

寒香带了两人的体温,氤氲出一丝暧昧,你脸上微红,心跳如鼓。这种感觉你从不曾有过,与白起的感情是青梅竹马的水到渠成,熟悉彼此就像左右手。今日之前,你绝想不到自己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动了情,然而这个男人为了走到这一天,已经花去了万年之久。

很久之后你抬起头:“许墨……你的心绞痛……”

“还好,两颗药果然是有用的,现在已经不疼了。”许墨望着你,这一次款款深情再无作伪,你看得出。

“你刚才说的抑制剂是……”你有些犹豫,毕竟上一次问他的药和病情,他选择了回避。

拈起一颗白色的药丸,许墨叹了口气:“全名是情感抑制剂,法则压制下要避免情绪波动,否则会对身体造成过重的负荷。”

“服用抑制剂后,就不会再动情了吗?”

许墨微笑起来:“小傻瓜,只是抑制剂而已,又不是忘情水。药效都是暂时的,目的是迅速抑制情感,稳定情绪,减少对身体的损伤。”顿了顿,他温柔地摸了摸你的头发,“我已经喜欢了你万余年,就算真有忘情水,我又怎么舍得喝下去?”

这个男人看上去总是独立而强大,你却不知道他只是为了靠近你就已经要承受锥心之痛。

你低垂着头,被他的情话撩拨得耳根发热,但心中的担忧还是挥之不去:“可你若是从此不再用抑制剂,岂不是没有办法消除身体损伤?毕竟止疼药只能止疼,不能治病。”

“我们才刚刚和好,你就准备一直和我谈这些?”许墨有些好笑,手指拨弄着你耳后的头发,不时擦过你红透的耳垂。

“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会受到损伤,我只能离……”

“不许瞎说。”未完的话消失于许墨的指尖,“我的身体没有那么糟糕,只要你乖一点,对我好一点,不要气我,偶尔的一些……不碍事的。”他指尖摩挲着你的唇瓣,弯唇一笑,你看到他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便知他是故意将话带偏了,便抿了唇抓下他的手指。



许墨将下巴置于你的发顶:“不过以我的修为,即便没有抑制剂,油尽灯枯前也总能撑到你神识归体重登神位,到时候,慈悲为怀的神祇大人会救我的吧?”

“我自然……”突然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信息,你抬起头:“神识归体重登神位?我在人间的轮回历练快要结束了吗?”

“滚滚红尘你已辗转九百多世,所剩还有几世,但不会太久。”许墨沉思了一下,似乎是在估量时间,“其实很久之前就开始有征兆了,你的能力正在随着时间慢慢觉醒,十几世前还只是偶尔会做预知梦,醒来也大半忘却了,到这一世已经能够通过肢体接触来探知旁人的记忆,以后或许还会觉醒更多。还有归隐之匣,以前从未出现过,但一年前我却在国外的拍卖会上突然见到了它,就拍下带回来给你。所以我猜测,你神识归位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所以如果不是我父亲的手稿丢失,而你又恰好发现了归隐之匣,这一世你又打算像以前一样,看着我与你无关地过完这一生?你明明从来没在我的人生中翻云覆雨,为什么要说是惩罚我以前在你面前太无趣?”

许墨单手覆住你的双眼,吻落在你的发顶。

“我没有那么高尚,其实我真的动过用法术让你爱上我,或者至少是得到你的念头,哪怕就那么一次,我就接受天罚,再打回原形做几百年狐狸。反正就算维持着人形,也未必能得你一回青眼。可是我又很怕,如果我变回了一无所有的狐狸,哪一天你真正遇到危险,我将彻底无能为力。这么一想,就只好打消念头,心甘情愿地远远看着,小心试探着,妄想着你哪一天会自己靠过来……”

唇齿擦过你的额头,许墨突然一声轻笑:“抱歉,我之前说了气话。就罚我食言而肥吧,变只胖狐狸,摆在你的案头,每天对着你傻笑,逗你开心。”

摇头晃脑的胖狐狸画面随着许墨的声线宛在眼前,你觉得仿佛被逗笑,嘴角牵起时,却发现泪水漫过许墨横在眼前的掌心,终于落下来。

纵使许墨身为妖王,在这法则压制的世间,他能做的也只有希冀、寻找和等待。你们之间的过往那样少,所有的回忆加起来还放不满一个陈列柜,而你已在这世间轮回了九百多世,在那些没有任何信物留下的每一生里,属于许墨的或许就只有苦苦寻找后的一次擦肩,一个回眸,然后便又终结了他几十年的希冀。

“别哭……”许墨移开掌心,拇指轻柔抹去你眼下的泪水:“我会心疼。”

“大概连这个世道的法则都觉得我很虔诚守规矩,这一次终于让你自己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努力地忍着泪水,曾想放肆发泄的委屈已经踪影全无。他说会心疼你,你又何尝不是在心疼他,万余年的岁月里他一直在等,等来了你成为西月国的巫女,等来了你遇到周棋洛、白起、李泽言,等来了你毫无留恋地跳下隐灵台灰飞烟灭,又等来了你九百多世的漠然不识。

你欠他的情分实在太多了,而你能给他的实在太少。你犹豫着,闭眼踮起脚尖去够他的唇角。相处的事你还不太熟悉,但好在你是个演员,虽然没有演过女主角,却观摩过不少男女主谈恋爱。

你靠近的下颌被许墨的手捧住,似羽毛拂过,腮边腾起温热的麻痒,你有些疑惑地睁开眼,许墨垂首噙了你腮边的珠泪,颗颗吻去。

感觉到你的紧张,许墨抬起头来,你看见他眼神温软,笑容柔和,声线却带着克制:“小傻瓜,我不想吓到你。慢慢来,我们又不赶时间。”

窗外暮色四合,许墨拥你入怀,听蝉鸣一声一声,夏日悠长,你用二十四个小时,读懂了他对你的万年深情。



18.心上人

天高云淡,汽笛声声。

南下的列车上,你与许墨并排而坐,面前摊开的地图已经被画上了好几个红圈,都是你们以后的目的地。

 那天之后李泽言派人将终于收购齐全的整部手稿送来给你,你却以父亲后人的名义将它全部赠予了李泽言,只是要求了观看整部手稿的内容。

许墨帮你从手稿中整理出了相关的线索,你的父亲应是去了南方,那里的运动正如火如荼,好几座城市都成为了运动的中心。

你们决定一个个寻过去,总会有所收获。

车外风景变换,是与恋语市不同的风情,你看得新奇,频频起身探头张望,许墨每一次都微笑着将手掌挡在你的头顶或肩膀,防你磕着碰着。

 对面的小男孩一直在偷偷观察你们,大大的圆眼睛里带着疑惑。

 终于在你起身去倒水的间隙,忍不住的小男孩拉住了许墨长衫的衣角:“大哥哥,那个姐姐是你什么人啊,我娘说哥哥应该照顾妹妹,可是姐姐都那么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她了呀!”

许墨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对,不是兄妹。”

小男孩挠挠头,更加不明白:“那你们是夫妻吗?那就更不像了,你们怎么不吵架?我爹娘每天都要吵几遍,我叫他们不要吵,我爹还说,一辈子那么长,老是对着这个婆娘,若不吵上几句,更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小男孩的话语终于将他忙着和旁人谈天的母亲引了过来,伸手拍了他肩膀一把,“瞎说什么呢,”然后便转头向着许墨歉意地笑,“对不住,小孩子乱讲话。”

“没关系。”许墨斯文而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我们不会吵架,因为……”

狭长的眼眸上移,温柔的目光锁住过道那头刚刚返回的你。

“她是我的心上人啊……”

你的心脏被他穿过嘈杂车厢后依然温柔清晰的声线绵密裹住,渐渐腾起了灼人的温度,那温度顺着血脉升至脸颊,化成了一个甜暖的笑容。

天光明亮,照进小小的车厢,给许墨镀上一轮柔软的光晕,岁月那样长,这个男人这样好,在所有可期或不可测的未来里,他会一直陪着你,绝无缺席。

他是你百世千生里遇到的最好的人,你握住了他的手,从此看见幸福的模样。



(完结)

正在肝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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